文人相轻和述而不作
“文人”
现在时兴“理工科思维”,原因是文科学人,特别是中国的文科学人,只会背书,缺乏一般的思维能力,因而为理工科出身的所不齿。马先生悲鸣在谈到鲁迅时说,鲁迅是理工科出身,“是我们的人”。老恶毒妇虽然为很多人看不起,但因为是理工科出身,却能俨然进入“我们”之列,九泉之下也应该感到欣慰了。如果他当年没学理工科,现在的境况,恐怕会更差一些吧。
但究竟什么是理工科思维,作为“文科学人”(=学文科的人),俺还是搞不明白。老右派常常狂妄的叫嚣:“拿出你的定义来!”,由此俺推出,理工科思维的第一步,就是在讨论任何问题之前,应该像创立一个全新的哲学体系一样,对所有的概念,都重新给出一个“严密的定义”。先贤们的定义虽然繁多,但一般比较模糊,没有 1 + 1 = 2 的清晰和数学美,故而不能采用。明白了这一节,离“我们的人”已近了一大步。
子曰:必也,正名乎?翻译成普通话,应该就是“拿出你的定义来”!单凭这一句话,老夫子就是我们的人。
俺这篇文章是谈文人的,因而对“文人”必须先定义一下。以下谈到的文人,指的是“认识字,如果愿意,也能在网络、报纸杂志上胡乱写些东西的人”。俺不知道这个定义是否为大部分人所接受,但为了把我自己也归入“文人”之列,也只好这么办了。否则瞎掰胡半天,自己根本就算不上文人,岂不丧气?
以上算是正名。
“文人相轻”与“述而不作”
根据上边的定义,中国人,除了不识字的之外都是文人,因而研究起来比较麻烦。俺今天先挑其中的两类人研究一下:“文人相轻”类,和“述而不作”类。
第一类的文人大都比较有才气,有激情,有信心,能摆胡,写出的东西,“如清风吹过水面”,“象打喷嚏一样”。他们写出东西以后,自己越看越舒服,马上把自己感动的五体投地。俺不是这一类,所以以上的说法只能是猜测。根据理工科思维,猜测本不可取,更讨厌的是还得有论证。论证今天俺是做不了了,但例子倒可以举两个,李白和郭沫若,应该就是这一类。
俺有充分的理由相信,在文学艺术上做出最大贡献的,应该是文人相轻的那类人。因为任何事情,对自己没有信心,是根本做不好的。但是因为太自信,激情,如果此作家正好又没有 Common Sense,就会和读者没法勾通,作者萋萋惨惨戚戚了半天,仍然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跳出来问到:
“你痛苦不痛苦,跟我们有什么关系?”
为了避免谈论自己不知道的话题,相轻类的文人俺只准备谈这些。
“述而不作”类的文人,可以以纪晓岚为例。纪大学士是“四库全书”的总编,学富五车,在我大清国学的鼎盛时期,能独树一帜,肚子里是有真东西的。可惜的是他一生没有太多著述传世,因为他感觉,要写的东西,前人都写过了,自己再瞎掰胡几句,完全没有必要。他的“阅微草堂笔记”,只是搜集一些鬼怪故事,引车卖浆之流所言,如果不是“纪大学士”搜集,能否流传到今天恐怕也是一个问题。这类人,以前似乎很多,现在差不多绝迹了。
俺没有把自己比作纪晓岚的意思,但在读书时,却有同样的心态。
“信而好古”
“述而不作”的人都“信而好古”,意思是看到前辈们的作品,难以抑制的产生崇拜之情,从此失去了写作的信心。当初俺读托尔斯泰,荷马,劳伦斯,陀思妥耶夫斯基时,就感慨万千,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读了他们之后,还有勇气写作。从此推论下去,俺认为,现在的作家只有两类,一类没有读过托尔斯泰,荷马,劳伦斯,陀思妥耶夫斯基,另一类是疯子和傻子。
述而不作的人不欣赏自己的作品。一般来说,刚写完时,自己感觉还说得过去,但放个三五天再拿出来重读,便感觉惨不忍睹,想改都无从下手,恨不得否认是自己写的。“不作”的原因就在于此。
上大学是,俺进入了发情期,肚子里整天憋得难受,就开始写诗。写完之后,轻声背诵一遍,大有“一吟泪双流”的架势。一年之后,写了一大本,郑重的压在箱底。该毕业时清理旧货,发现了原来的诗集,再读一遍,已经没有了感觉。压断俺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,是读了一个同学的一首诗:
...
冰冷的雪,
我用火热的爱去爱你,
可你不告别一声就悄声离去。
...
虽然春天在我面前摇曳,
但我的心中, 仍然思念着,
那冰冷的雪。
诗已经记不得了,那时这个同学正在对一个女同学单相思,而人家“雪”根本就不予理睬,上边的诗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写的。这首诗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,当时却大大感动了一回,到家便把自己的诗集撕掉,从此“诗人”的梦也不做了。
1 Comments:
问题多:很有意思,有真实感受。不过我小有不同见解,望杜老指教。
我觉得读书的过程中,不是光看文字,更重要的是看思想。观看还不够,还是要有自己的不断思考。文字和思想是相结合的。而文字和思想的表达又不可能是人人一样。而且一个问题可以有无数种看的角度。所以,每个人的表达都是一种自我表达。
这种表达的时间和空间也有可能不一样。随着时间和地点的变化,要表达的内容和角度也有所不同。
这样,后人就不会只仰慕大家,而是用学习、借鉴、加批评的眼光,并在自我的基础上有所创新。这种突破做得好的人,就是这个时代的大家。
另外,历史上哪个时代都会有自己的思想家和文学家。厚古薄今是中国文学界比较突出的现象。我觉得对文化的发展,不是很健康的做法。可是看看其他国家,往往是敦促今人对前人的思想进行各种突破和创新。不排除形式上的创新。这样,才有可能实现文化的繁衍和不断自我更新。
冒然打扰,还是对你的文章很有兴趣。希望不冒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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