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ugust 06, 2005

南京老右: 梦里瓜田

也许昨天的晚饭吃的咸了点,使得俺整夜感觉口渴。有趣的是这种感觉竟然入梦,而且一梦30年。

30年前,俺还是个毛头小子。

俺家乡叫小寒山。小寒山的西瓜十里八村闻名。那叫真甜,甜的可以和蜜比。沾满西瓜汁的手指攥紧,就会被粘在一起。墨绿的带着黑色条文的薄薄一层皮,红瓤小籽,水灵灵,三伏天里咬一口,哇!让人从心里凉爽到外头。那种感觉,这辈子都刮刺不掉。队里副业收入很大一部分来自西瓜的销售。

在俺们那地阶儿,瓜田种在村头小河对岸,为的是浇水方便,因此每次去瓜地必须趟水。到了秋天,满地的西瓜滚圆滚圆,一个挨一个。那时候最好少下雨,多有几个艳阳天。待到瓜蒂剥落,社员们就山上摘瓜、装车,拉到城里叫卖。

不过瓜熟前的保卫胜利果实的战斗,从来没有停息过。俺那边山上有野猪、狗獾等动物祸害西瓜,再加上俺们这帮半大的小子时常偷瓜,队里总是派人在瓜田里看候。

夜里看瓜的老木头其实复姓端木。50多岁,早年被国民党抓过壮丁,胆子大,还懂点枪法。加上会说书,大人孩子都爱听他白呼。这人倒还不错就是脾气嘎古了点。一次严家的叉磙子偷瓜被他逮住,扒了人家的裤子扇巴掌不算,还告到队部。队里为此扣了叉磙子爹的工分,害得叉磙子在太阳底下被他爹罚站,晒了半晌,皮都脱了一层。

那年秋天,瓜田的瓜又熟了,俺们几个小子的心也开始发痒,总惦记着海搓一顿,顺便收拾收拾老木头。

一天夜里,俺们四个崽子约好村边小河旁见。俺待爹妈睡熟后溜出家门,叉磙子、二风子、猸子肚早在河边等候多时了。

猸子肚有主意,俺们都听他的。他布置了各项任务。这小子真TM不是东西,竟然分派俺学野猪叫,调虎离山,引走老木头。

“万一老木头的枪打着俺怎么办?”俺用眼睛瞟了一下二风子,这家伙前两天还到俺家蹭过饭,现在也该知恩图报吧。没成想他竟推说腿上长了疖子,跑不快。咳!谁让俺迟到来着尼,认倒霉吧。

俺们四个分头行动。老木头正在瓜棚里抽旱烟。俺趴在瓜地边上,用手握住嘴,“呼哧呼哧”学着猪嚎,同时脚丫子乱蹬,制造出声响。老木头出动了。躬着个水蛇腰,提着一条改装过的破汉阳造,朝俺这边摸过来。

俺心里默默数着数。数到一百时,估计那边进行的差不多了,便站起来健步如飞,钻进了苞米地。俺们几个在河岸边胜利会师,还高兴的扭起秧歌。过了河,在一片小树林下大家开始坐地分赃。

九个西瓜,一人俩,剩下那个叉磙子说要留给他妹子小英。原来叉磙子在家翻麻袋时被小英子看到了:“你们去偷瓜。我要告诉爹。除非带上我”。为了堵住小英子的嘴,叉磙子许诺给她带回来一个。

吃瓜时叉磙子告诉俺们,在离开瓜地前他为了报复老木头,在老木头瓜棚灶火上的锅里拉了泡屎。

俺四个哥们撑的几乎不能动弹,瘫倒在地上看天边的星星。启明星升起来了,奶奶地,怎么也有下半夜2点了。一阵晚风吹过,小树林子的叶子哗哗作响。俺们差不多同时想起老木头的故事:在西方飘来了一个幽灵,时常穿着白色裰娑绸衣裤,在俺们小寒山庄出没......。

俺们嘣的跳起来,撒丫子往家跑。叉磙子背着麻袋跟在最后。

俺蹑手蹑脚地溜进家门,衣服没脱就睡去了。也当吃的太多,跑的太累,加上紧张、兴奋,那夜竟然尿了炕。

第二天晚上村里开会,特别通知要大人孩子都参加。队部的墙壁上写着“首恶必办、胁从不问”的纸标,邋遢村长一脸的阶级斗争状。

会议主要目的是侦破西瓜案件。驴老舅是俺们村的附耳谋士,在前面煞有其事地分析丢瓜案情。“俺是根据老木头提出的怀疑对象,然后搜集到大量线索,顺藤摸瓜,找出了偷瓜元凶。但是,俺们党的一贯方针是:坦白从宽。现在,给罪犯最后3分钟,主动交待,争取宽大处理”。

下面一片寂静,静的连头发丝掉地都能听见。“叉磙子,上来!”民兵小队副老银再也等不及了,厉声喝道。

原来叉磙子麻袋里西瓜还没来得及给小英子吃就让驴老舅缴获了。“说!这瓜是打哪来的?”,“买的”,“买的瓜怎么还带瓜叶子?”驴老舅步步紧逼。叉磙子默不作声。“还有,昨晚你吃的什么?”,“炖豆角子,苞米喳子”,叉磙子说完就后悔了。驴老舅这老家伙可真够绝的,连叉磙子那泡屎都没放过。

人赃俱获,叉磙子又被他爹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。好在这小子挺仗义,没有出卖一个阶级弟兄。

俺昨晚的梦又从那时作起。秋天的寒山村,小河的流水,瓜田的月亮,又大又甜的西瓜。俺坐在瓜地,一个接一个地吃。吃足后躺在地上数星星。突然感觉身下湿了一片.....。一个激愣俺从梦中醒来,下意识摸了摸沙发床。床单是干的,睡裤是干的,嘴唇也还是干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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